赵敷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明月照人来(三)

为了补偿朋友们昨天我删文的一更。很抱歉,昨天很突然的删文了,今天依旧是想开但不敢开车的赵怂怂。

(三)

宗弼打量着正在弹筝的赵莺哥,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小姐安排的这场沙龙可以说是外西内中,这宅子是中西结合的,来的客人个个西装革履,可是话说起来还带着前清的遗风。他是不惯听这些的,相比起秦筝曲子词来,他更喜欢西方的乐器和歌舞……衣香鬓影里唯一能够把他勾住的,也就只剩下弹筝的人了。

他这样想着,筝声停了,弹筝人纤长的手指细抚丝弦,而后款款起身上前向来客致意。十一小姐朝她伸出手,笑着牵她到身边来对赴宴众人道:“我们家的莺哥,前些年在英国读书,这两年才回国……”

到了十一小姐处,那点微末的西洋学识也好,精于琴棋书画的旧式才气都化作了叫卖的筹码,面上是言笑晏晏的引见女儿,心里却打的是如何将这人的价值捧得更高些,好卖得一个好买主的如意算盘。众人皆笑着称赞了几句,莺哥也随在母亲身边与簇拥着的人相攀谈。

宗望见他欲起身上前,看出来了他的打算,皱了皱眉拍着自家四弟的肩膀道:“人你可以要,但你知道二哥的性格,我还是更喜欢未破身的姑娘些……”宗弼听罢,嗤笑了声,起身将衣上解开的扣子扣上,向莺哥的方向而去。

“我在北平时听说十一小姐家中藏书阁的盛名了,常恨不能亲见,现在来了上海不知道是否有幸一观?”他与十一小姐说话,眼睛却是看向人群中的莺哥……后者顺着他目光望去,随即了然,垂眸犹豫片刻后招来与来客相谈甚欢的莺哥道:“莺哥,带四爷去家里的藏书阁……”

藏书阁是院中角落处的一处小楼,十一小姐对家中藏书素来看重,除去特命打扫的仆佣外,寻常人不许靠近,莺哥走在前面为宗弼引路,头顶上挂着的灯随着两人的脚步声亮起,暖黄色的光忽的就将两人笼罩住,院子草木葳蕤处与客厅像是两个世界,只有侧耳细听才能听得些许丝竹管弦声,眼看就到藏书阁了,莺哥心里忽然舒了口气,取钥匙将门上铜锁打开,侧身相让请宗弼进去。

手腕却冷不防被人抓着,连人一块带进了藏书阁中,她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合上,那才泄进来的一点月光也没了,藏书阁里漆黑得叫人心慌,莺哥无端想起了那日在电影院里的那双手,摸索着四周想要开门出去。

她耳边听到了一声男人的轻笑,与那日在电影院里的一样,“是你?”她明知故问道:“那日在电影院里那样做的人是你?”

宗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人带入了自己的怀里,轻咬着她的耳垂,手隔了一层玻璃丝袜抚摸着她,“你二哥也对我有意,你现在这样做,不担心他对你心怀芥蒂吗?”怀中人问道。

“有趣……”宗弼心想,“这时候都还在妄想拿老二来压我……”他吻着莺哥的后颈,这人今天没有喷甜腻的香水在身上,那股天然的草木香便很好闻,和这闷热的藏书阁中升腾的书香混在一起,再和谐不过了。

他哑着嗓子道:“我不会要你的……”但是下半句他没有说出口,“但你迟早是我的。”他和宗望不一样,他没受什么国内经史子集的教育,他的人生多数时候在遥远的美利坚,那是一片野性且乐于开扩进取并喜欢奖赏能够掠取利益之人的土地,他不在乎怀里的人曾经属于谁,只要他能夺过来就是他的了。

莺哥的心里稍安,她已经开始接受要被送出去作为礼物的命运了,但是把自己不清不白的交付在一处小阁楼里,她做不到,她拥有的原始资本不多,每一样都得博得利益最大化才好。

宗弼把她抵在藏书阁的墙壁上,开始亲吻她,唇齿交缠间,她却依旧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但是是谁还重要吗?

这样闷热的天气,她被身上的织物裹得几乎要喘不过来起了,呼吸声随之越发的急促了起来,藏书阁的书中置了防虫蛀的零陵香,她近乎贪婪的嗅着这香气,身上的束缚正在被解开,叫她有种自己的身躯要融在这香中的错觉。

耳边听到“咔嗒”一声,叫莺哥心里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她挂在脚上的高跟鞋掉了下来……抱着她的人在笑,莺哥疑心那是在笑她胆小听不得点动静。

“莺哥……叫赵家的人快些把你送来,日本人要打来上海了……我能保你一个,可保不住你一家……”宗弼在她的耳边道。

“打仗有什么稀奇的……”莺哥想,在她出生前这片土地就已经是硝烟四起了,像十一小姐这样的人,无论是升平盛世或是乱世都能活的很好,盛世时她是锦上添花,不可或缺的那朵牡丹,乱世时也有无数胜利者愿意用她的文华彰显自己的武勋,如果这时十一小姐愿意稍微动动她的笔杆,写几句激励战事的话,有的是人愿意为她赴死。

她以前曾经有过短暂的热血时刻,在英国读书时关心国内局势,想着自己回国后要如何……可回到赵公馆,触目可见的只有兄弟姊妹与母女间的勾心斗角,她浸淫其中,学了许多,早把那点初心给忘了。这时听得日军将进犯上海,心不由慌了起来,她想起那天遇到的送自己回家的士兵,“他是刚从哪处战场撤下?又将被分至哪个战壕?”莺哥在心里发问。

她心不在焉的应答宗弼的话,男人依旧拥着她,拨开她垂下的头发,伸手在黑暗中将他先前解开的旗袍盘扣一颗颗重新扣上,然后打开了藏书阁里的灯……

在这陡然间亮起的房中,她带着茫然的伸手触及自己被重新扣得整整齐齐的扣子,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向宗弼,后者衣着整齐,唯独衬衣有些褶皱,上面印了半枚颜色浅檀的唇印。

幸而他还记得自己找的借口是什么,从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拿在手上,看着莺哥将脚上滚落的高跟鞋重新穿上,与他一道出去。

客厅里众人谈笑也已近尾声,十一小姐牵着三姑娘赵筠的手向她推崇的几位画家和诗人还有申报的记者们说些什么,不时发出轻笑。

大姑娘看到她回来,意有所指道:“莺哥这趟藏书阁去的有点久啊……”她也懒得回话,坐回秦筝前重新缠了道义甲,自顾自的弹唱了起来。

有爱听南曲的人听了,问她道:“九姑娘弹唱的是后主被宋军围城时作的《临江仙》一词?”她颔首,继续唱道:“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画梁珠箔惆怅卷金泥……门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月上柳梢头,待到人散后, 留给院中的只有白茫茫一地月光。

莺哥后来在香港深水湾的宅院,周遭非富即贵,她却甚少举办什么沙龙,每每当人提起这事时,她总会想到上海十一小姐办的宴会沙龙,名流云集,衣香鬓影,热闹后留下来的不过是难收拾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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