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敷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不做人脑洞番外3 大写的飞哥粉慎入!

(3)

皇帝被雨淋得像只落汤鸡在屏风后,康履和一众小黄门们正伺候他把湿衣服换下来,大概是嫌给他把头发擦干的小黄门动作太轻,正打算自己把帕子拿过来。

这样猛地在烛光下一看,白净脸上还带着些未擦干的雨水的皇帝,竟显得有些可爱可怜起来。起码把帕子拿过来替皇帝擦脸的岳才人是这样想的。

赵九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毕竟他们家有精神病基因的,比如英宗皇帝,保不齐他也遗传了,只是一直没发作而已。这大晚上还下着雨,走这一趟哪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已经子时了,陛下怎么这时候来?”这话刚说出口,跟在主位身后的薛弼默默的以袖掩面,他只是觉得这个宫里从上到下都应该学学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正打算救场就看见赶去小厨房熬姜汤的宫人端着汤回返,薛弼觉得他开口岔开话题的时候到了。

“岳才……”

习惯了的称呼还没说完,被一冷一热激得打了个喷嚏的皇帝让薛弼赶紧换了个称呼提醒,“岳枢密,姜汤端来了。”

皇帝的头发被擦得活像只炸毛的猫,自己伸手把案上刚放好的姜汤端来一饮而尽,草草洗漱了一番,从床上叠着的被子里重新翻了条出来裹紧自己,缩进最里面去了。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流畅度简直堪称行云流水,哪怕是随侍在赵九身边多年的康履都没能插得上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明眼人可见正心烦着的皇帝,弯腰低声告退。

“都去歇着罢,不用留在阁中伺候了……”

眼看皇帝的心腹都战战兢兢地退下了,房中除了上夜侍奉的宫人,各自也都不敢多说一句,皆低声向主位并皇帝告退。

正打算躺下的赵九,上前将罗帐放下的时候才发现这房中还有个人没出去,他的手一顿,有些尴尬的和床前立着的人对望,像做贼心虚般飞快的将眼神错开。

“陛下为何雨夜前来,又不发一言的要走?”那人握住了他摘下玉钩的那只手问道。

“我不知道……”

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也不知道讷讷吐出这几个字,回答的到底是方才的问题,还是其他。

大概是拿准了眼前人不敢对自己态度强硬,赵九把那只被握住的手用力收回,理了理裹着的锦被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拿背对着那人。

可等了会仍旧不见床前立着的人离开,身体既僵硬又想在床上辗转的皇帝不得不把盖过头的被子掀开,掀开罗帐气道:“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今夜你且换个地方安置罢!”

岳鹏举看着左脸写着别理我,右脸写着正心烦的皇帝,自然也明白这时候最好的做法便是退出去或是到偏室休息一晚,皇帝再如何明天也不能拉着个脸去上朝。

“陛下恕臣直言,今夜烦心可是因为先前的曲婕妤一事?”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明白自己话中的不妥之处,摆明了他向康履私下打探皇帝……

“那奴婢倒是肯什么都与你说。”皇帝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面色更显晦暗。他抬手止住了面前这人的请罪,本想说也不光与曲端有关,只是话到嘴边又换成了“算是吧……”

皇帝的神情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在,而此刻打破砂锅问到底亦不是一个明眼人该做的事,他压下了满腹疑问,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官面话,“逝者已矣,还请陛下节哀,想来逝者九泉之下亦不愿陛下为之伤神。”

这句话刚说完,原本颔首已露倦意的皇帝,猛然间抬头看向他,面上浮出一丝悲喜莫辨的神情。

赵九心说这人可算是止住了话头,他要继续搁床边上站着问我,我还当他要跟我话疗呢。

自以为打发走了心烦意乱源头的皇帝躺下,满心以为自己就能睡着了,可没想到外面雨声淅沥风声潇潇,愣是让人有了几分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的感触来。

躺在床上数羊数到忘记自己数了多少的皇帝,一炷香翻了十个身,最终还是掀帐从床上爬了起来,睡不着强行睡是对夜猫子的侮辱!

然而,看着不远处榻上披衣趺足而坐的某人,赵九愣住了,心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当门神的爱好呢!

他终于没忍住道:“卿在这儿守着不睡,是要给朕做门神吗?”

“陛下不也一样睡不着吗?难道只许陛下辗转反侧,不许臣睡不着。”

这话说得皇帝哑口无言,索性披衣坐到他身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我睡不着不只是因为今日张浚与我闲谈,让我想起了曲端之死,而是叫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人,我……我现在希望他能活下来……”

皇帝这句话像是在给身旁人说又像是给自己说,他说得语焉不详,说完后紧攥着手中杯将里面已经冷掉的水一饮而尽,长舒了口气,好像他喝的不是水而是可以令人醉倒的烈酒。

身边人在皇帝将水杯放下时,握住了他紧攥着杯子的那只手,随即很是惊讶的发现皇帝的那只手正微微颤抖,夜雨的凉意透过窗纸钻进房中,好像是在为皇帝挽尊,他听见那人欲盖弥彰的咳嗽了声道:“许是晚来风急,有些作冷……”

赵九重新睡下的时候还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挽尊,告诉自己的大脑,做人思想不要一天到晚那么龌龊,你不能鸠占鹊巢把房间主人赶出去吧,两个人盖着棉被纯聊天有什么好尴尬的,以前跑路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但是被握住一直不曾放开的那只手,掌心逐渐起了温热的湿意,像是在出卖他此刻心头的窘迫。

边上躺着的人呼吸声匀称,皇帝仰面正在数头顶罗帐上的小人,听着这呼吸声也逐渐起了睡意。

他好像有了心理安慰,频频告诉自己,人不能跨入两条一样的河流,总归会有所不同的,似乎得出了这个结论今天就能睡着了。

但是赵九忽略了一个问题,晚上失眠的后果一般是白天起不来,正如他现在,被身边人硬生生拽起来换衣服,然后看着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对康履说:“时候不早了,若再耽误,恐误了陛下早朝。”

已经多年不007工作的赵九表示强烈谴责,拒绝从寅时开始一天的工作。然后伸手从身旁伺候的小黄门手中拿过冰后的棉帕搭在脸上,顶着一片漆黑的天,怀着打工人每天赶地铁公交的悲愤心情,坐上他漏风的步辇。

但他显然高估了这个崩坏时空的构建完整度,也就打个盹的功夫,连本时空文武百官的面都没见到,身旁的内侍便已经在他耳边像个NPC一样尽职尽责的提醒,“陛下,朝会已毕,该去给老太妃请安了。”

后者幽幽望了眼NPC人物蓝硅,已经无力去问为什么他作为一个皇帝,要每天去给他爹小老婆请安这回事了。

赵九嘀咕着老太妃到底是哪位,想来应当不是他亲爱的母亲大人显仁皇后,也应该不是显肃皇后,那是王贵妃还是乔贵妃?或者他不应该用常理来猜测,总不会是蔡京吧……

所以当他看到那位被称为太妃的人请他落座时,被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摇摇欲坠的赵九在心里表示:“人物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

此刻他脑子里充满了小马哥的咆哮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曾经说过李纲孩视朕!这个世界就要给他这样一份惊吓!!”

而正襟危坐堂上的李太妃在看到皇帝落座前摇摇欲坠的身体,更不禁眉头紧锁,只待皇帝落座,便要开口劝诫。

“陛下近来可好?”

赵九抬眼,心说不看到你之前一切都好。嘴上却客套道:“劳太妃关怀,朕一切都好……”

“那便好,我见皇帝神思恍惚,还当这几日有不肖者罔顾圣体安危,一味逢迎皇帝玩乐。”

他这样一说,皇帝只有仰头看天花板的无语了,作为一个在后院栽竹子都要被宰相说几句的皇帝,想要学他爸比的玩乐,一没时间二没钱,三没精力四没人。只能说李相公想太多。

“太妃多虑了,宫眷皆是贤德人,岂敢冒天下大不韪。”

见李纲还欲再说些什么,在后宫远没有在前朝顾忌得多的皇帝,将头侧向殿内一尊正吞吐着香雾的立地香炉,颇有些非暴力不合作的的意味。

眼见两人这天越聊越僵,极有眼力见的蓝都知躬身询问官家与太妃是否需传早膳,及时把一场战斗消弭于无形。

皇帝已经准备好了吃完早饭就撤回福宁殿,此时看传膳的小黄门都觉得眉清目秀。

至于早膳时李太妃屡屡提及宸妃如今代掌六宫,皇帝于情于理都不应当冷落一位才比班女,德胜冯氏的贤良人才对。听到这两个不伦不类的比喻,差点被噎到的皇帝只想问:“李相公您是怕送到张浚那的东西回不了本吗?”

这一顿饭吃得赵九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好不容易吃完了他真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但架不住李太妃很热情啊,嘘寒问暖,又幽幽叹息道:“陛下宠爱新人,情理之中。可岂不闻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再者新人宠爱过甚,恐生骄气,福薄难久长。”

这一番话让皇帝听完云里雾里,心说是不是睡前宫斗剧追太久,被两代四郎的宫斗光环波及,以至于进了这么个奇怪的宫斗时空。

对此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李太妃说的每句话他都点头称是,态度良好行为依旧。

眼见老太妃说腻了,忙瞅准了机会借着尚有大臣候对的君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剩下李纲一个人在殿中对着身边的心腹宫人感慨皇帝如今羽翼渐丰,人也越发恣意起来。

随着皇帝离开,六宫前来请安的时辰也到了。

按位分排列在张宸妃的带领下向太妃请安罢,依次落座的众人乘着老太妃与宸妃闲谈,都在下手低声说自己的事。

比如坐在下手的杨才人就在探小吴美人的口风,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送果子被拦的事了,少不得私下揣摩皇帝的意思。

刚说起这话题,就听见有人笑道:“虽然昨晚上官家没命人传召各宫主位,但架不住总有人有本事,让陛下亲至不是吗?”

他此话一出,众人俱望向岳才人,一时间竟无人来接这个话茬。

倒是上首的李太妃看过来,召他上前道:“陛下既然看重你,也是你的福气,(飞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万不可因此恃宠而骄,此前请安一事,陛下已替你说情,吾与宸妃便不再追究。日后不可造次!”

看时辰差不多,自己要说的也说完了,李纲便也让宫人示意各宫告退。

见太妃已转入内殿更衣,张宸妃也已起身,韩贵仪今天比以往快了许多,离开此地,紧随其后的是张昭仪带着杨才人田贵人,吴修仪带着小吴美人和杨宝林纷纷离去,好似后面有老虎撵着。

赵贵妃与张宸妃单方面交好,这会儿也未与他搭话,径直命宫人唤来肩辇,言明自己身有不适且需看顾今日未就学的二皇子,扬长而去。

转眼间这殿外便只余今日难得脚慢的刘淑妃与他亲信的王美人正谈天说地。见张浚过来,身旁人又都走得差不离了,刘光世顿觉不妙,更深悔自己平时一向脚快,为何偏偏今日慢了。

“平叔可有要急事,为何一见本位过来便着急走啊?”张宸妃这话问得让刚坐上淑妃位置,屁股还没坐热的刘淑妃很是不安,忙道:“哪有什么要急事,不过是想着早些回宫休息,我这惫懒样子也真见笑了。”

“太妃听说了昨夜有宫人启门,已下令惩处。岳才人替手下宫人遮掩,自请处罚,淑妃协理六宫,难道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刘光世还没听完就知道对面的人打的什么主意,他自己不上,却想找个位分高的替他去试探虚实。一来看看岳鹏举的脾性,二来也借着此事揣摩此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偏就是他倒霉,正好撞上了。

只是在开罪张宸妃和开罪岳才人两者之间,他也只能选择后者,谁叫自己位不如人呢。

一贯精明的刘光世这次将自己这一派的人全都带在身后,心道法不责众,皇帝要是问起来,他就二一推作五,言明自己是奉命协理六宫此乃职责之内,绝非私下刁难。就是这宫门下长街尽头,他身后的人多了些不好散开。

顶着众目睽睽的刘淑妃上前一步,先低声在岳才人耳畔道:“我此番也实属无奈,得罪了。只消让陛下知道此事,你的好事还在后头,到时有的是机会给你消今日之耻。”

言罢高声道:“你明知本位奉命协理六宫,还在我面前替自家宫人狡辩,简直视宫中法度如无物,本位岂能容你放肆!王德,给我掌嘴!”

在后面知道来龙去脉,只想赶紧把这一出戏演完散场的王美人听罢一愣,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用眼神示意身后的郦琼上,可偏偏后者就是装瞎。

看着自己以前主位的目光,王德心里明白这最得罪人的一件事还得他替刘衙内来干,低声跟跪着的人道了声:“得罪!”伸手琢磨了一下力道,闭眼咬牙打了下去。

赵九觉得惊吓这东西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比如他摸完鱼正准备去和其他几位还没见过的宫中主位唠唠嗑时,就在长街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是老天疯了吧……”他实在想不出谁这么胆子大,敢让朝廷重臣一方统帅这样跪着,以及刘光世这个滑不溜秋的人精会这样得罪岳鹏举,怕不是失心疯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听得皇帝的声音响起,不管是巴掌还没来得及打下去的王德,还是感慨皇帝来得比想象还快的刘光世,以及身后一堆宫人都乌泱泱跪作一地。

下肩辇太急,差点左脚踩右脚来了个平地摔,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却还是不慎崴到脚的皇帝,为了自己的风度面不改色的走到众人前斥道:“朕看刘光世你是失心疯了!还有,是谁给了王德你冒犯上官的资本!”

王德心说真论位分我就算不比他高,也不低啊!怎么就扯到冒犯两个字了。但刘大衙内手下没有蠢人,眼看皇帝是真生气了,此时众人皆唯唯称是。巴不得都在皇帝面前上演一出脱簪谢罪。

脚崴了正痛的皇帝,此刻也没什么心情去看他们表演,只斥道:“还不快给朕退下!嫌自己不够碍眼吗?”

平常皇帝总要念着刘淑妃是宫中老人,又在他登基之初予了支持少不得留几分颜面与他,这样的呵斥甚是罕见。刘光世只在心里一过当前情况,便已经有数,忙起身告罪由王美人扶着退下。

眼看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跪着的那人谢绝了身后侍从的搀扶,正缓缓起身之际,紧接着便被身形一歪的皇帝险些给带回了地上。

赵九收回自己下意识扶肩的那只手,心说眼前可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好大儿“几无地缝可入”的感受。呵呵的干笑几声说道:“脚……脚崴了,没留神。”

皇帝有些窘迫的神情与举止倒是恰好缓解了岳才人面上的赧意,方才的狼狈平心而论只怕六宫没几人愿意被皇帝瞧见,都巴不得面圣时显得自己光风霁月才好。

赵九现在就盼着有个眼力见好的内侍来扶他一把,或是把肩辇抬来,结果蓝硅这个奴婢论眼力还不如康履,怪不得苗傅不杀你。

正当他腹诽之际,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凌空抱起,瞬间便僵硬了起来。脑子里无数条想法化作弹幕从脑海中飘过,“这情况不对!”“我是该把胳膊搭他肩膀上还是先就这样。”“我觉得我该下来,问题是我怎么下来。”

琉璃瓦下春色正浓,被春光拂过衣摆的皇帝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样的姿势过于古偶让人产生不适,两个汉子玩什么公主抱,要抱也该是回去抱他的温香软玉,没有的话朕送你。

短短的一段路,被岳才人抱起来的皇帝,其心路历程写出来都足够凑一篇本科生毕业论文了。

身子已经坐上肩辇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皇帝,随口问了一句,“要一块坐,捎你一程吗?”话音刚落下,就深觉自己嘴和脑子一起抽风的皇帝只能把求救的目光递向他身旁的前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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